《她和她的她》的「她」指的是什麼?療癒創傷本身就像偵辦一樁命案(有劇情雷)



在看到《她和她的她》這部片名時,起初我並沒有特別留意,刻板印象地覺得這大概是部在講女生戀愛的故事吧?畢竟連續用三個「她」的意圖感非常強烈。實際看了之後,才明白自己誤會了,因為這裡的「她」始終指的是同一人。

花了兩天時間速速看完全劇 9 集,雖然一開始有些疑惑,但隨著劇情推演逐漸撥雲見日,才理解為何編導選擇用這樣的敘事手法説故事,也覺得再也沒有比「影集」更好的呈現方式。

不要分太多次追完的優質劇集——《她和她的她》



有別於傳統一週 / 一天只能看一集的電視劇,或是受限於篇幅必須將劇情精煉濃縮的電影,透過影集的方式,《她和她的她》一集一集地連續鋪陳,在觀眾還意猶未竟之時層層遞進,情緒的堆疊無形中吻合了主角這些年來的生命經驗,也難怪在最後一集,大家都看哭了!

總體而言,我覺得這部劇集雖非高潮迭起的超吸睛戲劇,但觀賞完畢後還是相當推薦大家耐著性子看看這部劇。不僅是因為看到後半部就會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更是希望編導所欲傳達的訊息能使更多人看見。

因此在本篇的影評分享,我會劇透內容,介意的人可以先看完劇再回來閱讀文章。不過若你是跟我一樣再看劇當下,追到一半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看下去的人,或許看完本篇後會讓你改變心意!

每一個人的現在都是由過去組合而成的模樣



開宗明義來講,《她和她的她》是一部描述面對創傷、與過去和解的一部戲劇,從英文片名「Shards of Her」可見一斑。劇中由許瑋甯所飾演的女主角「林晨曦」,原先是個單純的國中生,和多數人的學生時期一樣經歷著升學考試的壓力。放學後她總會和同學相約一起到理化老師家補習,原先是為了能夠考到好學校,卻沒想到某日午後她的世界就此崩塌。

理化老師的性侵是一切噩夢的開始,家人、朋友與師母的態度對身心還在成長的她來說是種無形的否定。沒有人願意相信她、有著相同經歷的同學也不願意一起站出來指控,使得林晨曦的內心世界築起了一道高牆。這樣的個性造就了在故事一開頭時,我們所看見的那個行事果決、性格冷漠的獵人頭女強人 Seher。


然而吳慷仁飾演的 Danny 出現,種種侵略性的騷擾舉止,包含撫摸、侵犯、塑造假象,都深深喚醒林晨曦不願回想起的那段記憶,使得她進入自我保護的「解離世界」,也就是第二集開始的內容。

療癒傷痛的第一步是要先看見事件如何發生

解離世界的開端從一齣離奇的命案展開,一名叫做謝志忠的男子莫名在老人養護中心死亡,種種跡象顯示他殺的可能,檢警隨即展開調查。站在此時觀眾的角度還未知道林晨曦與亡者謝志忠的關係,也不清楚兩人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只是隨著解離世界裡小劉警官的辦案進度,緩緩揭開真相。


如果拿近期的戲劇作品《華燈初上》比較,這起命案其實很簡單,偵查內容也一點也不錯綜複雜,甚至會覺得手法有些拙劣。

不過在看到最後會明白這一切都是無妨的!因為在這部劇裡,這起兇殺案事件本來就稱不上重點,它更重要的使命是將大家帶回那個時空、看見到底發生什麼事,還有當時那些人們的想法,因此著實不該用懸疑推理來定位這部劇,否則若是因為想看心理驚悚而來追的人,恐怕會略感失望。

但在看完全劇後,我是喜歡這樣的安排。因為某種程度而言,看見自己的創傷、面對、接受然後與之和解的過程,也像是在偵辦案件一樣,必須仔細留意一路走來的蛛絲馬跡,不同的人物、事件、情緒,最後才能逐一解開謎底,找到破案的關鍵,讓傷痕得以癒合成疤。而用這樣的手法帶出議題,也讓整部劇不至於過於沉重無力!

長大只是和小時候相比沒那麼勢單力薄而已


除了和解外,我覺得在《她和她的她》這部劇中,「長大」是另一個很重要的關鍵字,就像戲裡同樣被理化老師侵犯的顏聖華學姊說的,還是我們等一下,等長大後可能就會好了。

可是你我都知道,長大並不是瞬間擁有超能力,長大也絕非萬能無敵。你看劇中的楊佳纓(溫貞菱飾演),她長大了,可是遇到事情,她還是會不知所措,還是會感到害怕孤單,還是需要有人陪伴。

長大,只是代表我們的身心都已成長,比起小時候更有能力判斷是非,也更有力量和資源去面對一切事物而已。如果長大後,沒有回過頭去處理自己的過去,那麽即使長大了也不會好,只會
繼續帶著傷痕活下去,像是壓抑傷痛的晨曦、一輩子活在陰影下的聖華學姊,還有將遭遇投射在自己言行的 Danny 一樣。


這是心裡上的創傷和身體上的受傷很不一樣的地方。它不痛時,我們都以為它好了,但它一直都在。而且就算好了,也還是會有疤痕存在,因為這些
血肉是靠著長大的力量新長出來的,後來修補的並非等於原來的。

所以我猜想劇名「她」和「她」,分別指的應該是「破碎的(過去的)她」和「長好的(現在的)她」。最後的那個「的她」也就是加總起來成為的「新的(未來的)她」,會繼續帶著那些曾經
自己繼續往前走

在荒蕪中不放棄繼續前行才能看見風景


所有的創傷需要療癒,然而在這之前得先看見創傷本身,有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意識到自己受傷了,意識到自己需要獲得療癒。在最後集數中,經歷嚴重解離後,晨曦總算開始積極面對自己的狀況,選擇尋求心理治療的協助,而她的伴侶皓明也選擇去上了相關陪病者教育的課程。

雖然在戲劇裡演出可能會讓觀眾覺得過於理想化,但我覺得這些真的是很重要的環節,身旁重要他人的陪伴會影響當事人非常深。可能因為同樣有過深陷過憂鬱的情節,使我相當能共感那種反覆輪迴、時間停了好像不會再往前走的那種絕望感,也能明白自己無論如何就是好不起來的感覺有多麼氣餒,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若這時身旁人心力交瘁,無心說的一句「又怎麼了」,聽在耳裡會是最沉重的拋棄,也會讓人變得不願意打開心房,因為說了又如何呢,也沒有人會懂的吧,反正最後還是會剩自己一個人。

因此當看到江原(胡宇威飾演)訴說那段過去時,我相當被觸動。我知道他盡力了,也做得很好了,至少他讓林晨有一段時間不是一個人,短暫找到願意相信他、陪伴他的人。

縱然江原沒辦法陪到最後,仍謝謝他盡可能讓林晨看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我想,這對於受傷過的人來說,會是很棒的安慰吧!畢竟當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時,要怎麼想像外面還有其他光明的地方呢?

戲終人散後的改變很難但卻是最重要的部分

最後我想簡單提一下台北世界的戲碼。一開始我認為台北的公司戲碼和陳智苓(大沛飾演)、楊佳纓的友誼有些多餘,不過後來想想這一部分是全劇中最接近現實感的部分,引領著我們思考該如何回過頭,將這個劇集裡的體悟帶進現實中實踐。


以及陳智苓陪伴楊佳纓度過性愛影片外流的事件的這一段也相當令我動容。或許小時候的她曾經無心傷害到晨曦,畢竟當時她的年紀也還小,可能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好。但後來在她長大後人生裡,她不想再錯過任何對朋友伸出援手的機會,這就是個改變。

相信有很多人都知道這部戲關聯的兩個真實事件吧,一是林奕含,二是林于仙,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這樣的事件,就有多少像晨曦這樣的人。站在第三人的角度,的確氣憤,謝志忠最後為什麼沒有死,憑什麼他們可以就這樣毀掉一個人的人生?


但如果我們不能改變加害者犯下的罪行,那麼是不是至少可以不要成為隱形的幫凶,甚至為這些人搭建防護網呢?這是我在看完這部劇後最大的反思。

這幾年來,很多部戲劇都隱藏著想傳遞的寓意,不過很多時候隨著劇終落幕,世界還是照樣運轉沒有改變。我真的很渴望因為這部戲可以影響到更多人,無論是修補創傷,還是在面對性別議題上都能更友愛一些。

後記——《她和她的她》的零散觀後心得

最後老樣子,寫不進文章裡的內容都放在後記:

1. 

在解離世界中,辦案刑警小劉曾經勸顏聖華説,將一切真相說出來才有可能真正終止悲劇。我認為創傷也是如此,必須說出來、想辦法處理讓它痊癒,才真的有變好的可能。如果棄之不理,以為過了就沒事的話,只會讓傷害持續深根侵蝕,造成悲劇一再地重演。看看那麼多的社會案件犯罪者,都與自己的成長背景和遭遇有關便知。

這也是為什麼每當有刑事案件發生,釐清動機與犯案背景永遠比懲罰重要。試著了解、理解並不代表原諒犯罪本身,而是如果有可能可以及早在悲劇發生之前,讓這些人與自己和解,是否就可能有機會阻止憾事發生?

2. 


相信,是那麼重要的一件事,可惜檢討被害人、檢討自己卻又是那麼常發生的一件事。如果當時林晨曦的父母有選擇相信、堅持提告到底,我相信林晨曦的未來會變得不同。

還有啊,人在遇到事情的時候,很容易就會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我怎樣才會發生這種事?就像是師母耗盡大半生,她都還是想問謝老師:是不是我不能滿足你,所以你才這樣?但並不是凡事都有絕對的因果,有時候就算沒有怎麼樣也還是會發生這些事情。釐清凡事皆有緣由的同時,也要學習接受有時事情就是沒有什麼道理。

3. 

最後幾幕引用林婉瑜的詩〈世界的孩子〉,這個用詩呈現的意象,我個人很喜歡。詩是美的,將那些詛咒和怨恨都昇華成詩。詩裡寫道:「我也是被愛的,被整個世界所愛,被日光所愛,被層層襲來的海浪所愛」,每個人都是值得被愛的,都是有人愛的。我知道愛能超越一切很俗,但我是真的相信愛的力量能拯救一個人。因為遇見憲憲後,我感受到自己被拯救了,我希望你也可以。

4. 

在開始看懂劇情安排後,就會洞見戲裡大量的隱喻和符號,比如解離世界的劇情安排走向、人物命名(晨曦和皓明都是明亮美好的意思,無論後來角色們的人生如何,這都是父母們當初取名時送給孩子的祝福啊~),都讓人在發現彩蛋的過程看得很過癮。是是第一遍可以跟著劇情主線走,第二刷再來發現細節的好劇。

小演員的表現、妝髮、說話方式,都讓人越看越像他們長大的模樣,幾乎不需要額外的說明就能入戲。其他演員們的演技也很棒,有時一個表情,就能讓你知道他怪怪的,可能有什麼蹊蹺。

還有音樂真的好好聽,每首的氛圍挺對的,也總在恰大好處的時機進場。我尤其喜歡小宇唱的主題曲《破碎的完整》,嗓音溫柔外,歌詞也相當耐人尋味,歌詞說的:「我想我能溫柔地承認,我有過完整的人生」人生啊,完整的可能破碎,破掉了也可以修復成完整。

5.

最後我覺得本劇唯一一處小小可惜的地方是,晨曦回到現實世界對皓明説,在解離世界中她潛意識希望是小劉破案,找到真正的真相。但在言行上,我並不覺得他有試圖對皓明透露些什麼,就連後來也是藉由江原的幫忙,才揭曉一切的真相。可能是因為篇幅關係,少了晨曦與皓明情感堆疊的戲碼,不然應該會更完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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